我爱好如许的生存,爱好这份减少,爱好这份淡泊
有人会说,一个亭子有什么场面的,奶茶不好喝,太淡了,降雨嘛,何处都不妨看
/> 冬天的山,是最耐得住寂寞的
褪了红,清了绿,瘦骨嶙峋的,象是清水洗过一样,还了本来的模样
枯了的枝叶,还僵硬在树杈窝里,一动一动颤颤着,想把满身的寒气洒洒抖落
村庄黝黑黑空旷旷的,和晒暖阳的老汉一样,眯着疲惫的眼
“叭嗒”“叭嗒”里,缕缕旱烟寥寥飘起,有一搭没一搭的,好像头上的太阳,虚虚的,嫩嫩的,绵绵的
偶尔,也有弱弱的风会从挂着的柳条上滑过,悄悄的,暖暖的,象是农人棉袄里冒出的热气
一切都那么静谧,安宁,懒慵
山窝中的柴门里,一阵没一阵地有小孩的哭声溢出来,惊诧了打鸣的鸡
北风一吹,柴门推开,狗吠声,追打声,哭叫声混成了一片
这中间,夹杂有一声弱弱的老腔,“来生妈,来生妈……”倏忽间,随着一声呵欠,一切又归于平静,什么事没发生一样
于是,女人们溜下了炕,抱一把柴,就有炊烟直直地从山洼里飘过
初冬的夜晚,没雪,只有干干的潮气,低徊着,漂移着,浓浓的,扯不断的棉絮一样,裹得山坳空空的,紧紧的喘不开气
月亮是后半夜爬上来的,半张着嘴,咧咧的,清清的,照得柴门下台阶的影子,长长的,像一条瘦瘦的竹竿,搅得梦也是碎碎的
有哭声啜啜地,轻轻地,沟水一样孱弱地流淌开来,夜漂了粉一样“哗”就白了
睡梦轻的老人翻身坐起来,收起发麻的腿,长叹一声,“哭山的又来了
来生妈,遭孽啊!” 老婆子的来生妈已经70多岁了,牙口还好
眼睛本来好好的,硬是让眼水水给哭浊了,看不清对面的人
但她看得清对面的山
一进到冬天,她就对着一个方向哭,哭自家的后人来生
来生本是个安安份份的庄农人,长粗茶淡饭过了40多年,就知道吆着羊去对面山坡上吃草
冬去春来,看着温润的羊群变白变胖,心里的自在就像那长起来的春草一样,放个皇帝都不当
可他不甘心,经不住别人的劝,非要跟人到南方浪世事去
走的时候,给他妈磕了三个响头,说年底就回来了
年底了,别的人欠着工钱回来了,他却等着要拿自己的钱
结果钱没要上,被人乱棍打死了
过完年,邮局捎来了一沓子新飘子,还有一张来生站在铁路边的照片
庄里的年轻人说,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来生这样张狂的样子,不知道咋日弄的呢
来生妈拿着照片,拿着钱,一家一家问,一户一户找,说你们来了,来生咋不闪面呢
从崖头到崖下,从白天到夜里,不吃不喝,眼哭肿了,腿走跛了
庄里人看她可怜,就说你到对面山上去喊吧,七七四十九天后,来生就回来了
就这样,每到夜深人静时,来生妈的就对着山坳哭,喊,一声比一声长,一声比一声尖
“来生,我的娃,你死到哪去了……” 来生没了,女人改嫁了,羊就没人放了
留下一个孙子,鼻塌嘴歪的,整天就晓得往外跑
她盼着孙子能守住这个家,可孙子不喜欢放羊,嫌有臊味;也不喜欢她,嫌脚臭口臭
他只喜欢去镇上看录像,喝酒,来回几十里山路,不嫌累
录像看腻了,就呆呆地杵在柴门前,痴痴地瞅对面的山,一个一个的数山腰腰里的窟窿
直到有一天,他对着空山说,我会找回爸爸的
但来生妈却不信,她担心孙子也会和儿子一样,飞走了,再也不回来
仲夏的夜里,月光幽幽的,照在墙角的一口棺材上,那时来生妈将来要去的地方
儿子死了,她还活着
一月一日的,上面落满了厚厚的尘土,她不让孙子打扫,说要不然来生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
她让孙子把再没刷漆的棺材移到门口正对上柴门,等夜深人静时爬在上面,拍打着,用哭喊声来打发后半夜的光阴
冬走了,春来了,山绿了,来生妈的哭声已经变成了娃娃们的催眠曲了
这时的孙子,酒也喝够了,喉结也长粗了
终于有一天,他和棺材里的钱一起消失了
庄里人议论说,又少了一个山里人,来生妈的罪孽更深了
这一夜,他们惯常在等待那一声悲切绝望的哭喊,可是柴门里面静静的
早上天一放亮,他们发现柴门的门框上悬了一面明明的镜子,他们知道,那是禳斩邪气用的
月光亮亮的,白白的
对面的山坳还是那么瘦骨嶙峋的,不过它们很快又会染绿染红,像姑娘们的头发,蓬蓬松松臃臃肿肿的,在葱郁之外倒将要缺少一股清香之气
来生妈没有等到孙子回来就自己睡到棺材里,再也不想爬起来
等庄里人发现时,身上已经淌蛆了
她的坟就在对面山坳里的一个窟窿眼底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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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子 渡口在金沙江下游,临近长江,金沙江和岷江汇合的宜宾,柏溪与宜宾之间
金沙江以南的人,去柏溪和宜宾都要经过渡口,连接南北的公路,就被渡口隔断了
渡口像一个中转站,一只大铁船将南北连接起来,这是渡船
北边的公路至宜宾可以通向成都,南边的公路通往高县,不知到了高县还通往什么地方,到现在我也没去过高县
这条公路不经过赵场,到了轿子石赵场人要离开公路走弯曲的小路
江北有公交车,宜宾至柏溪的,每天十几趟,我们很羡慕
江南只有大卡车,从高县方向开下来的,也不知大卡车里装些什么货物,每天的运输显得繁忙,我们在渡口等船时,那些大卡车也排在公路上等船
渡船一次只能载重四辆卡车,忙不赢,南来北往的卡车在江岸上越停越多,有时是二三十辆,等着过江
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,渡口的上游修了一座桥,车辆行人从桥上过,曾经繁华的渡口冷清下来,只有清风和流水昼夜不息
八十年代赵场有了开往宜宾和柏溪的公交车,车从桥上飞过,能看见波澜壮阔的渡口,石头砌成的路基依然完好无损伸进江水,展示着它昔日的气派和繁华
这真是一个气派的渡口,现在看上去还是那么大气,只是没有了汽车、人流,没有了喧闹、繁华,它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,归于沉寂
有没有人记得它呢?有没有人记得它负载着成千上万的车辆和行人来来往往?有没有人记得它曾经是多么的喧哗!我是记得的
从小,从渡口过江去宜宾、柏溪,每年有好几次
有时和大人一起,有时是独自一人,有时是去看电影,有时卖李子
去柏溪是去二姨家,玩上两天三天再回来,要在渡口等船,船载着我度过金沙江,再走石板路
一条穿越丘陵的石板路
后来就离开家乡去了地质队,每年探亲,从宜宾坐公交车回赵场,汽车上了大桥,从车窗望见渡口,心里很不平静,直到汽车从江岸消失,渡口仿佛还在我的视线内
沉寂下来的渡口才是美丽的
以前载着车辆和行人的渡口,没觉得它的美丽,现在的渡口真是美丽啊!那么沉静、那么宽阔、那么大气、那么,妩媚
刚柔相济!就像一个人,沉静下来才是最美丽的,辉煌过后才是最美丽的
一个人的魅力和美丽不是在他辉煌的时候,就像渡口的美丽不是在它繁华喧嚣的时候
渡口冷寂之后更像渡口了! 每次望见渡口为什么那么激动呢? 回赵场,车过大桥,再一次看见壮观、美丽的渡口时,想带着孩子去渡口坐坐
后来我们走到了江边,坐在江岸看着流水,听着奔涌的水声
江风强劲有力,吹乱了我们的衣衫和头发
静静坐着,感受着渡口的宽阔和博大
波涛奔涌着、旋转着,不是那么放肆、张狂,看上去比上下游的河段要平静一些
我知道渡口是最不平静的,因为宽阔,汇集了更多的水流,激流都在波涛下面奔腾,看似平静的水波下是不平静的激流,它汹涌澎湃,蕴涵着强大的力量,这就是渡口
这就是渡口的美丽和魅力! 我问孩子喜不喜欢渡口? 她说喜欢,为什么叫渡口呢?它是一条江啊! 他们这一代人是不会知道渡口的,只能从书本上了解渡口,他们过江过河不再坐船,他们来来去去都是从桥上过
所有消失了的东西,他们这一代人都只能从书本上了解
渡口,是渡人渡车的,以前没修桥,要过江的人都从这里过去
我指着上游的大桥说
用船吗? 当然用船,那不是一般的小木船,也不是游船,那是一只庞然大物,是铁船,光溜溜的铁板上能站许多人,能载几辆大卡车
你看,这么宽的江,它几分钟就过去了
船呢? 是呀,那只庞大的渡船呢?它是被废弃了还是派上了别的用场?既然渡口不再是往日的渡口了,它就应该消失,不应该留在这里
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,躲进了人们不知的角落,慢慢锈蚀,直至剥落成一块废铁
其实它离开渡口就是一堆废铁了,乘客落在铁板上的体温早已冷却
就是这样,它的命运就是这样
渡口呢?渡口也完成了它的使命,昔日的繁华已经消逝,也许很难有人再走近它,只有江风明月、飞鸟彩云,这可能正是它所期待的
是它期待的
它终于又回归了一条江的本质,一切人为的东西都已离它远去,它不再是渡口,是一条波澜壮阔奔腾不息的大江
这才是它的美丽和魅力,它终于可以在天空下独自展示它的风采! 这就是渡口的生命力,一条江的生命力!看视冷清、平静的渡口
波涛下面,是别人看不到的世界
我说的是马鸣溪渡口
我是坐在渡船上渐渐长大的
宜宾是一座被江水环绕的城市,在那个年代,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渡口,它们现在也像马鸣溪渡口一样沉静了
远离了繁华和喧嚣,渡口独具魅力,蕴涵着强大的生命力
回归自然
只要江河不干涸,渡口的生命就不会枯萎
2005年6月26日
成吉思汗在小时候曾对日落之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,他一生都在寻找神秘的日落之地
他一生攻城掠地数万里,创建下辽阔无边的庞大帝国
他的帝国让一只神鹰飞断翅膀也无法到达边界,他的骏马在一次次的长途跋涉中倒下并死去
然而,他始终无法实现亲眼看见日落之地的夙愿
蒙古的弯刀寒光闪闪地掠过中亚、西亚、小亚细亚、北非、东欧罗巴的广袤大地,骁勇的蒙古士兵一路追逐着西去的太阳,风尘滚滚而去
那一轮神秘的太阳永远在他们的前方闪曜着,让他们心怯气短,望尘莫及
崇拜勇力和杀戮、信仰至高无上的天空与广阔无边的大地,迷信于武力征服的成吉思汗病薨于征讨西夏的途中
临死前,他长叹生命的短暂和渺小,年方花甲的他就已发苍苍、视茫茫,在六月的暑天里,躲在六盘山上避开狂燥的盛夏
面对突如其来的地震,他害怕了,他第一次承认人生之不可为,太阳永远是太阳,长生天永远存在下去,而他成吉思汗不能,牛羊骆驼会衰老,他的母亲月伦适会衰老,他的妻子孛尔帖会衰老,他的辇舆高不过肯特山,他的马队长不过斡难河,他的神骏跃不过班朱尼河
他可以弯弓射下飞得最高最快的海东青,他射不下那一轮脚步匆匆的太阳
他的钢刀再锋利,也斩不断时间的长链
他羡慕而无奈地望着西方那遥不可及的地平线,那是他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地方
在里海边,他望着蔚蓝的海水,长叹一声,扬鞭而返
我弄不懂他为什么不给孩子西瓜吃,不是现成的吗?看着孩子可怜的模样,我的心一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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