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次,二妗子在用簸萁簸豆子,一边簸,一边和我拉呱,夸两个表哥能干,说那豆子就是他们到地里捡来的
二妗子讲得很自豪,我却在旁边撇嘴说,“我妈妈说了,捡了公家的东西要交公的,他往家拿,没羞!”二妗子听了我的话,猛地怔了一下,停下手中的簸萁,愣愣地呆在了那里,脸上那吟吟的笑也渐渐隐去,涌上的是一副艰涩的表情
几只麻雀竟也来了,老熟人一样,从水泥路上跳到草地上,又从草地上跳到水泥路上,不像在找食,像在跳舞,走台子,又没有走台子的严肃劲,倒像是齐白石老人的画笔随意点戳而成的
夕阳不时地从火烧云里钻出来,把雀儿的影子拉长,铺在水泥路上,不住地跳动,像“渔舟唱晚”里跳动的音符
它们刚刚甩掉雨的阴影,刚刚获得了自由,藏在屋檐下的时候,它们探头探脑地搜寻着天空中任何一小块白亮的云,又瞅瞅潮湿的路面,希望看见从云缝里会漏下一丝阳光来,把路面晒干,带来几只晒翅膀的虫子来
傍晚时分,它们的愿望达成了,小镇的人们用热汗换来了这样一个凉爽而略带潮湿的傍晚,麻雀们用耐心等来了这个傍晚飞舞在潮湿空气中的虫子,人和鸟不同的形体、不同的需要、不同的思想交汇在这个潮湿的傍晚,让人类不觉得孤独,还有别的谋食者
只是它们的舞蹈并没引来多少目光和喝彩,和一些默默无闻的小城人一样,在一个个傍晚里,不知不觉地微笑着就走到某个尽头了
就在它们的旁边,有一堆沙子,用来做空心砖的沙子
空心砖省料且较为牢固,物美价廉,于是在小城周围,路边,制造空心砖的作坊多了起来,一堆沙子,几吨水泥,两三台压砖机,做好的空心砖一字排开,等着被突突突的拖拉机运到各村各寨去,建成一间间厨房,猪圈,储藏室等
现在,雨水已渗下去,沙堆表层被夕阳晒干了,有几个人见了,就坐在上面扯起了闲话,听起来,她们谈话的内容与沙子和空心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
正在绣花的一位声音极大,像在跟谁吵架,但能听得清答话的人分明是在憨笑,没有委屈的意思
不谐调的声音从这稍带斜度的空地上飘飞出去,没飞多远就化了
几个老女人中间还坐着一个老男子,不说话,也没有人理他,他的脸向着半边,他没有抽烟,我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想法,他掏出烟来抽,然后有人不断地摆手,扇着空气,嘴里说着“讨厌,讨厌”,然后被老女人们赶到另一边去,等了半天,他仍无这样的动作,只是偶尔把压在下面的左脚或者右脚换上来,怕压麻了自己的脚
沙子在他脚下改变了形状,但谁也没有发现,老女人们没有发现,就像他没有发现我在这里看着他一样,他仿佛是个局外人,但我却觉得他仍是她们中间必不可少的一部分,少了他,那堆沙子就不像那堆沙子,这个傍晚就不是这个傍晚一样
面对这样的场面,这样的傍晚,嘴角浮起一些莫名其妙的微笑来
无意买回一个烟灰缸
它是用木头做的,取自柏树,中间掏空,外剥皮磨光
拿回家,置于茶几
抽一枝烟,弃烟灰于其中,突然发现它如一池,何不盛水,搁石,立山,弄些水草或清苔,做一盆景? 于是到出烟灰,洗净,注水,将女儿拣的碎石放于其中
出门
过街
去河边弄一约四寸三角形立柱石,扯几根水草,用油纸包了,返家
立石于池中,注水,覆上水草
这就是我的自然了
躺于沙发,吸烟,浮想连翩,人本自然的造物,却寄居这人造世界,隔断与自然的鱼水情,何其痛哉
这一方小小盆景,寄托我一袅对自然的情思
退一步讲,即使本地当局不妨再提防少许,再主动少许,在“民生”和“培养”步骤上不留死角,让木苦依五木一律的儿童有学上,此番废除的爱心书院也就无从谈起
在社会介入中,当局须要表演的不许不过停止符,应多少许协作的泥土,多少许抽芽,本领多少许锋芒哔露
功效终身的灿烂,炮烙终身的回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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